在战火纷飞的年代，社会安稳尚且是奢望，个人幸福更无保障可言。
1919年，是中国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一年，一场五四运动推动了中国人民的全面觉醒，先有顾少川拒签丧权辱国的巴黎和约，后有学生、工人相继展开罢课罢工运动以声援。最终，中国收回了山东半岛的领土主权。随着抗议胜利而来的，是五四运动的退潮。
1920年春，湖南醴陵
“生存还是毁灭，
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；
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毒箭，
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，
通过斗争把它们清扫，
这两种行为，哪一种更高贵？”
闻家最精致的阁楼里传出柔和却有力的朗朗书声，原是一位娇娇柔柔的少女在细读莎士比亚的名著《哈姆莱特》。
只见她面容虽稚嫩，眉目流转间自带袅袅风情，如出水芙蓉般清丽悦目。忽略姑娘诵读的内容，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。不过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，就被女子迫切的呼唤声打断。
“阿嫣，你快下来! 我今天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呢？”
沉浸在黄金屋中少女一听这声音，忽的轻笑起来，倒是掩去了眉宇间隐隐透出的郁色。
她匆匆放下手上的书，便直奔大堂而去。
彼时日头已消，几缕暗黄光线恰巧打在女人身上。影影绰绰中，闻嫣只觉女人周边都散发着神性的光辉。
杨立华本在堂中等得有些不耐烦，一见闻嫣的身影，便激动地快步走起，直迎少女而去。
二人久别重逢，千头万语堆在心头，却不知从何说起。良久，倒是相视而笑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杨立华与闻嫣都是湖南醴陵人氏，二者的家族在当地也算得上名震一时。当然，她们交好的原因可不止这个，更多的父辈的交情以及青梅竹马的情分。
这杨闻两家，祖上便有旧交，到了杨廷鹤和闻煜这一辈，少年时同去日本留学，归国后又尽归湘军门下。历经政海沉浮，二人早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，便择了个良辰吉日，拉上留学日本时认识的挚友楚江河拜过天地跟关公，三人便成了八拜之交。
应了那句老话，“落地为兄弟，何必骨肉亲”，有时候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那么简单而坚定。有着父辈相携并进的旧恩，几家的儿女们又是自幼一同长大的，彼此之间的感情自也不一般。
闻煜膝下唯有闻嫣一个女儿，自是视若珍宝。楚江河也仅有楚材这个独子，同样爱护有加。唯有杨廷鹤福气大，逝去的发妻留下了三个孩子，长子立仁，长女立华，再来个不省心的幼子立青。杨廷鹤家庭观念重，加上受的是日本陆士军官教育，对长子立仁要求极高，父子之间也是一笔糊涂账。
不管怎样，几家的孩子的确关系紧密，闻嫣和立华作为唯二的女孩，更是受尽爱宠。由于父辈曾在酒醉下戏言儿女亲事，楚材与立华之间就有了所谓的娃娃亲。杨廷鹤很是看好这个未来女婿，毕竟楚材的确是可造之材，言语间自带不俗，一直暗戳戳地撮合楚材和立华。
此外，杨老爷子秉着一视同仁的原则，打定主意要将闻嫣娶进门当儿媳，就是这人选不太好定。按着他自己的话说，立青冲动任性，立仁倒是稳重过了头，心有十窍，九曲回肠。
看着老兄弟急得鼻子不是鼻子，眉毛不是眉毛的样子，闻煜直接表态，留给孩子们自己决断，反正夫妻不成情分还在，顺其自然就是。
话是如此，可男女情事最是难解，并非一句顺其自然就能一概而过的。因此，立华此次到访，并不只是简单探访旧友，也存着试探一二的私心。
立华望着眼前这个自幼便爱得紧的小妹妹，沉吟一阵，还是轻声问着:“我的好阿嫣都有大姑娘的样子啦! 不知以后，我哪个兄弟有福气娶到你呢？”
闻嫣表面是个爱羞的性子，被亲近的立华姐姐这样一打趣，自然是顿时急红了脸，像颗玲珑剔透的剥壳荔枝，惹人意动不已。她也不出声，径自背对立华，一副被其他东西吸引住的模样。
立华没能得到答案，自然有些失落，可看着阿嫣那怕羞的神态，心中也明白不能把她逼得太紧，便转移话题道:“你最近这么喜欢《哈姆莱特》，是有什么心事吗？”
都说杨家立仁心思深，其实闻氏阿嫣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，比之前者也是不遑多让。她年幼丧母，父亲虽疼爱女儿，却也是一家之主，一族之长，太多事需要他去决断，照顾起女儿始终是有心无力。久而久之，她的心思便越发藏得深，外表的柔弱与极致的美丽也成了她保护自己的武器。毕竟，人大多都是怜香惜玉的。
杨氏兄妹与她交情极深，她本不该这样做。只是当下乃特殊之秋，听闻北京、上海的许多进步学生已决意到国外留学，这是她改变自身处境的好机会。身为女子，又无兄弟扶持，单靠父亲始终保不得她一世。她心里明白，哪怕自己不甘草草一生，在别人眼里却是迟早要嫁出去的。
杨家的两个儿子都很好，可惜跟她都只适合做兄妹，不是托付终身的良人。
立仁稳重有担当，心思端地是滴水不漏，就是家人也难以探知。闻嫣也是这样的人，甚至为达目的喜欢伪装自己的性格。若是二人结合，自己这副性子怕是难以维持，到时他肯定得多想，只怕要陷入无休止的猜疑中，互相伤害。立青与她同岁，是家中的混世魔王，杨老爷子又最怜爱幼子，养成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。在他心里，怕也只当自己是妹妹，无关风月。
“生存还是毁灭”，自然值得思考，可于她闻嫣而言，如何把握自己的命运，不那么早早地嫁出去，才是当下关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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